摘要：关于乡饮酒礼的起源问题，若从文字学角度探研，甲骨文的乡字，字形很像两个人围着盛有食物的食器跪对而食，从而引申到氏族社会的聚落会食；而若从文化角度研究，原始社会人们祭天祀地享祖先，氏族首领把祭食分给族人共食，大概可视为乡饮酒礼的滥觞。
关键词：乡饮酒礼，乡，起源
中图分类号：K892.9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26X（2013）11-0000-01
乡饮酒礼是我国古代比较盛行的一种礼制，据《周礼大宗伯》的记载，古代的礼制可分为五种：吉、凶、军、宾、嘉礼，是为五礼，而乡饮酒礼则属于嘉礼的一种。秦汉以后，乡饮礼曾被士大夫长期沿用，只是在礼节上有所损益，直到清末道光年间此礼才被废止。那么，延续了三千年之久的乡饮酒礼起源如何呢？
一、乡的起源与初意
在探讨乡饮酒礼之前，首先要明确一下乡的概念。学者经考古发现，在商代的甲骨文和陶文中均已找到“乡”字，甲骨文乡为“”，陶文的乡是“”，它们的形状像两人相对而坐，共守一器状。杨宽先生认为：中间的器物像盛食物的簋形，整个字像两人相向对坐、共食一簋的情况，本义应为乡人共食。[1]姚伟钧先生也从甲骨文的乡字字形入手，他认为：乡……像两人围着盛有食物的食器跪而对食。”[2]一般学术界认可这种说法。商周时期，先民十分重视宗族观念，因此众人共食并不是一些仅仅具有普通关系的人在一起，而是具有血缘关系的同宗族的人。对此朱凤涵《商周家族形态研究》中指出“商人的家庭组织是以宗室、分族这样分层的亲属组织结构存在的”。[3]王钧林在《中国儒学史》中也提到：“不同宗族有不同的祭祀对象，因为一个宗族有一个宗族的神袛，无论哪个宗族都只能祭祀本宗族的神袛，这是礼的规定，如果违反规定，‘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礼记曲礼下》）”[4]可见，最初的“乡”并不是我们现在意义上的一级行政区域单位，它体现的是具有血缘关系的一种宗族组织。
至于乡的起源，杨宽先生认为“（乡）来源很是古老，大概周族处于氏族制时期已经用‘乡’这个称呼了，是用来指那些共同饮食的氏族聚落的。”1姚伟钧先生认为：“在远古时……人类常常是过着群居的生活，一个群居团体，就是一个谋食集团，同时又是一个平均分配，共同分享获取食物的共食集团。”[2]臧知非先生进一步认为，“这些共享之人，根据当时宗法奴隶社会的性质，是指统治宗族的成员。其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指同族共祭列祖列宗，保证族人团结和纯洁性，戎是执兵作战保卫社稷，这众人共享就是来源于族人共祭，同向而祭，相向而食”[5]可见，“乡”的起源甚早，起源于原始社会氏族群居共食，本意是具有血缘关系的宗族组织。
二、礼与乡饮酒礼的起源
乡饮酒礼是在乡中举行的一次以尊贤敬老为目的的宴饮活动（酒会），对于它的起源问题的研究，当代国内学者中要数杨宽先生的观点较有说服力。他从甲骨文的乡字字形入手，认为：“乡的本意是乡人共食，所以乡的酒会也称为‘乡’，即他认为乡饮酒礼起于氏族聚落会食制度。”古代文献中确实有把“乡饮酒礼”单称为“乡”的记载。如《礼记乡饮酒义》：“孔子曰：‘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郑注：“乡，乡饮酒也。”此外，《说文》里有“饗，乡人饮酒”的解释，而“乡”和“饗”原本就是一字。可见，将乡单称为乡饮酒礼并不是杨先生的独创，更不是毫无依据的论断。那么，既然乡最初的来源是古代氏族部落共食，那么，乡饮礼来源于古代氏族聚落的会食制的说法也是合情合理的。姚伟钧先生和杨宽先生的观点不谋而合，他们均是从古文字学的角度入手，笔者认为很有道理，论证也比较充分。不过，笔者认为乡饮酒礼作为嘉礼的一种，探究它的起源是否可以联系到礼的起源？乡饮酒礼会不会和礼的起源有关系？
对于礼的起源，许慎《说文》云：“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徐灏《说文解字注笺》云：“礼之名起于事神，引申为凡礼仪之称。”王国维《观堂集林释礼》从文字学角度解释甲骨文的“礼”字说：“象二玉在器之形，古者行礼以玉……推之而奉神人之酒醴亦谓之醴，又推之而奉神人之事通谓之礼。”[6]依王国维的解释，下半为豆，是盛肉类祭品的器皿，上面是一个器皿里盛着两串玉。古者行礼以玉，是有记载的，《尚书盘庚中》所谓“具乃见玉”就是以玉礼神的意思。用谢谦的话说：“礼字之本义乃指祭神之器，而后引用为祭神的宗教仪式，再而后才指人类日常生活中的各种行为仪式。”[7]刘师培、何炳棣、郭沫若、杨宽、金景芳、王梦鸥等也都支持这一说法。既然礼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祭祀，那么乡饮酒礼的起源呢？
原始社会人们祀天祭地享祖先，氏族首领把祭食分给族人共食，大概可视为筵宴的滥觞。[8]商周时代的宴饮、大飨诸礼，盖起源于史前时期的会餐聚食，人们在祭祀神灵之后同族共食，或可视为饮食礼仪的滥觞。[9]这些说法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夸夸其谈。例如，在非洲一些落后的部落，祭祀之后皆有一个重要原则，就是共享祭祀之后的祭品，这种共享圣餐的仪式有助于加强族群的团结。①此外，在近代南方的傣族，他们将牛肉煮熟后，先献给“勐”（部落）神，然后共食。②可见宴饮来源于祭祀是一种事实。顾希佳也曾指出：“一般认为，宴饮起源于古代的祭祀。殷商时代的祭祀十分频繁，要安排精致的礼器，盛放丰盛的祭品，奏乐唱歌，顶礼膜拜。祭祀之后，必得把祭品分给大家吃掉，这就是宴饮的雏形。”“殷人宴饮无度，过于挥霍。到了周代，周公加以变革，把一部分宴饮从祭仪中剥离出来，专门成为人们在一起宴饮所需要遵循的礼仪规范。如《仪礼》中的‘乡饮酒礼’就是表述宴饮礼仪的。”[10]通过顾的观点也可以看出，乡饮酒礼是从宴饮礼中剥离出来的，成为一种比较规范而又高级的礼仪制度。综上所述，可以得出乡饮酒礼起于古代祭祀后的宴饮的结论。
除此之外，古代还有其他文献记载在祭祀中举行宴饮的情况。如《诗小雅宾之初宴》：“宾之初宴，温温其恭”，郑氏笺云：“此复言初宴者，既祭，王与族人燕之筵也。王与族人宴，以异姓为宾，温温柔和也”。另外，据甲骨文可知，商代贵族在祀神祭祖过程中要举行飨礼。杨华先生曾说：“飨礼是高级贵族招待下级贵族的宴会之礼，天子飨宴诸侯来朝之礼称为大飨。飨宴之礼的原型是乡饮酒礼，在此基础上，根据主人和受飨者的身份等级不同再增附加工，仪式略有不同。”[11]《论语为政》：“周因于殷礼。”那么周代的乡饮酒礼与古代祭祀的关系也是密不可分的。笔者认为筵宴礼和飨礼都与后来周代的乡饮酒礼十分相似，或可将祭祀中的宴飨礼看作是乡饮礼的滥觞。
另外考古发现也证明祭祀在早期礼乐制度的形成进程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宗教礼仪对于凝聚族群，强化公共权力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祭祀仪式的公共性空间的拓展，对上古不同族群的融合发挥了重要的作用。[9]从中我们不难发现，早期祭祀和后来乡饮酒礼的功能也有十分类似之处，笔者认为这个或许也可以作为乡饮礼来源于古代祭祀的佐证。
参考文献
[1]杨宽：“乡饮酒礼”与“飨礼”新探[A].古史新探[C].北京： 中华书局，1965.
[2]姚伟钧：乡饮酒礼探微[A].中国史研究，1999（1）.
[3]朱凤涵：商周家族形态研究[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
[4]王钧林：中国儒学史 先秦卷[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1998.
[5]臧知非：先秦什伍制度试探[J].人文杂志.1994（1）.
[6]王国维：观堂集林
[7]谢谦：中国古代宗教与礼乐文化[M]，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1）.
[8]宋镇豪：商代社会生活与礼俗[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1）.
[9]曹建墩：先秦礼制探赜[M]，天津：天津人民能出版社2010（1）.
[10]顾希佳：礼与中国文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
[11]杨华：古礼新研[M]，商务印书馆，2012（1）
注解
①（英）帕林德：《非洲传统宗教》，张治强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第94页
②曾纵野：《中国饮馔史》第一卷，中国商业出版社，第70页。